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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松】飘蕩于风雨之城(上)

●2022.12.21 长兄日短篇同人 预计2w字

○主おそ松视角

东おそif线的16岁哥 & 22岁调酒师カラ

阅读前注意ooc设定:陌路人/长相差/年龄差

●原作不存在的角色被加入

○目录:

              【上篇】

【圣诞特别番外】12.25更新

              【下篇】新年1.2更新……或者咕咕

               
















(1)


F城总是下着雨。常年的降雨伴着城市里的烟尘随风卷起,粘糊潮湿。空气是凝滞的,一层又一层裹着所有事物,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站住!臭小子!”


“你怎么不先站住啊!蠢货!”


雨雾与柏油路,夜幕与风雨交加,钢筋森林与不夜的霓虹灯,飞驰的车辆与来去匆匆的人群组成了这座城市独有的冷色调。这里也许是座宜居的自由之都,但滋长罪恶与贫穷。小松向着追逐他的混混们竖起中指。身后传来熟悉的谩骂侮辱,听对方恨不得把小松和他的家人全身上下所有器官和排泄物扯在一起骂一遍的劲儿,看来是真心气得不行。“法克油,比驰!”这次小松把两根中指都用上了。虽然嘲讽拉满,但小松的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首先,他不喜欢打架。

其次,他的眼镜碎了。

最后,他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


雨水拍打在镜片上让视野进一步恶劣,宽鬆的卫衣和裤子吸饱雨水令双腿举步维艰。小松狼狈地在大街上奔跑逃亡,撞倒些紙箱、垃圾桶和自行车,渐渐前面的路越来越狭隘昏暗,人烟稀少。

一辆黑车停靠在路边,小松和车里的人四目相对,呼救的话语哑然堵住,车主淡漠地摇上车窗。不远处繁华的路段响起的尖锐警笛声,被雨声所模糊,朦朦胧胧地传过来又恍然地变小消失。


小松实在跑不动了,或者说不想跑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不是他的错,明明这次真的不是他的错。一小时前,他刚走出寄宿学校,趁着寒假,好不容易被放出来透透气,心情正愉快呢。他发誓他没有惹事,也没有挡着谁的道,但是一抬眼,麻烦就缠上身了。也许是他的外表太过好欺负?那俩一身嬉皮士风?还是什么的……反正看起来就像那种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地方会出现的不学无术败坏人渣,一眼就相中了他,作为敲诈——又或仅仅只是发泄暴力情绪的对象。小松當然不願意把自己身上的錢財交出來,所以被他們追了几條街。傘在奔跑急亂中砸向兩個人渣丟掉,導致現在渾身濕透。


他抱着自己唯一的仅有的沉甸甸的书包,浑身颤慄。一不小心踩中地面的塑膠布,小松腳底打滑,身體向左方傾倒。他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依靠,卻一無所獲,摔得個仰面朝天。顷刻间,头顶有鈴鐺声响起,小松眼見那灰暗的景色被關在門外,只留下四片烏云的局部方形剪裁。隔着玻璃。一瞬間,周圍的空氣都變了。他跌入了一片暖和的、乾燥的,充斥着令人鼻子發酸的安心感的空間。


“叮、叮……”铜铃摆了两个来回便止歇。


意料之中的疼痛也并没有到来,身下的“地板”是柔软紧致的触感。小松五指用力,认真感受了一下这种软棉棉又不松散的质感。随即“地板”发出一声娇羞的低沉惊呼。“抱歉——”小松这才意识到那是个男人。他的目光由下至上,从男人穿着修身的腰部,扫到蓝色衬衫下敞露的锁骨,再到他饱满的唇。唇角有一道疤。小松盯着那道疤不动,直到那张嘴的主人尴尬地转过头,轻咳一声。他眼神闪烁地斜视过来,脸颊泛红,但不承认自己被盯得害羞了: 


“……毕竟我的魅力很大,sweety会扑过来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小孩子我不太行呢。”


這時,小松的肋骨處傳來一陣劇痛,好奇怪啊,明明沒有受傷才是。


“啊!雖然聽不懂你在講什麼,但是那里好痛!肋骨那里好痛!”他捂住自己的腹部上方,直率地做出反應。因為太痛了,所以在男人把他拉起來的時候,小松都沒注意到,他的書包不在自己身邊。那是相當沉甸甸的一個黑色背包,和小松很搭。他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是黑色或灰色的,有些沉悶,充滿學生氣。男人没有坏心,只是帮小松把背包放到了一边。他拉着小松来到吧台前坐下,一边捣鼓着冰块、调酒饮品,一边问道:“外面雨很大吧,在这里躲躲雨也没关系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小松。”


“原来如此……咳咳、小松boy,你也许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但是嘘!不用說話,难过的时候就喝杯酒,稍后為你獻上本店为贵客特調的——LOVE & PEACE之闪耀盛夏!”


“啊~?难道不能给我一条毛巾什么的吗?”


“NoNoNo,在我的店里,酒比什么都管用。”


哈、这个酒吧老板是听不进人话的类型。他背对小松,兴致勃勃地为小松挑起酒来。尽管他根本没有点单。小松紧紧地皱着眉头,大概是因为老板竟然能当着一个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人,扯什么闪耀、盛夏,更不用说这杯酒之于F城本来就格格不入。转头他又想,自己又不是喝不起酒,老板既然恰好在危急的时机给他一个躲藏的地方,那光顾几杯酒的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稍后,一杯深蓝色的酒被端了上来,小松爽快地一口喝完。但是灌入喉咙的液体太过难喝,他立刻就后悔了。那是什么啊?又呛喉咙又苦又涩,吞到胃里一股火烧的感觉,余韵带着酸味和隐隐的臭味。要不是说这里看着像个正经酒吧,小松还以为他误喝了什么化学药剂。世界上真的有能够调出那么难喝的酒的调酒师吗?!


“好难喝!”


“哼!小孩子……”


听到老板说他“小孩子”,小松心头一团火焰烧起。他感觉自己被小看了,极不情愿地立刻反驳道:“才不是!哪有酒闻起来又臭又酸的啊?你加了什么?奶酪?酸黄瓜?腌蘿蔔??!我跟你说,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再端出来给别人喝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老板维持着自认为迷人的招牌微笑沉吟片刻后,自信地应了小松。那样子,都不知道是懂还是没懂。很快,他又调出一杯酒推给小松,酒杯里的荧绿色液体轻轻摇曳,直觉告诉小松那大概也并不是能入口的东西,浅嗅了一下倒是没什么气味。小松半信半疑地望了一眼老板,依然选择了继续。


“这个味道……不就换了个颜色吗?你这家伙绝对没听懂吧?!”


“哼、试试这个。”


“好厉害!味觉和嗅觉都消失了!”


“抓住感觉了,PERFECT!”


“才没有啊!真的要吐了……呕!”


……


直到透明的酒杯被用光,在水槽里散乱地堆放着,这场试酒才算告一段落。老板把微微颤抖的手臂放到吧台上,佯装轻鬆:“这么说来我今天手感不太好……呢!既然酒杯都用完了,看来今天就不能调出小松boy的梦之酒了!真是遗憾!那个……你没事吧,小松boy?”


小松强忍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深觉自己再喝一杯就要倒下去了。难怪这家店除他以外一个客人都没有,没有菜单,只能喝老板即场调制的酒,根本是地狱店舖啊。但是他还记着老板说他是个小毛孩的事,所以咬紧牙关挤出一段话假装不在意:“你在说什么?我好得很啊?你怎么一脸担心的表情?老板,只喝了那么几杯的话,我可是不会醉的!”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小松和老板都执着于对方不经意间挑战到的自尊心——酒量和调酒的实力。


时机正好,刚说完,小松兜里的手机便发出一段美妙的铃声,同时给了两人一个放弃的台阶。还未等老板反应,小松便借口有事慌忙离开。他余光扫到自己的书包正放在旁边角落,和晦暗的灯光几乎融为一体。还好他看见了,不然就忘记带走了。


小松步伐不稳地走出这间酒吧,感觉状态比起被小混混追了几条街后还差。没走几步,他终于忍不住了,找到垃圾桶把胃里的垃圾都吐了出来,才舒服不少。他打开手中的老式翻盖手机,查看里面的内容。清晰度不高的小荧幕里,短信介面显示着短短一句:“半小时,白桦街。”小松烦躁地踢了几下地面,抓紧肩上沉重的书包带,轻轻啧了一声。


(2)


F城早就没有白桦街了。由于一些陈年旧事,政府把它改建成了公园,但仍然无人踏足。“白桦街”是个被遗忘的说法,也只有驮四家这种老派才会用了。小松拨打手机上唯一的联络电话,对面的人很快接通。


“喂,老大,他们改地点了,老城区的废公园。”


“哈——?那群怂包,那么点货值得躲来闪去的吗,浪费老子时间!”


“我看了下路程,时间太紧我赶不过去。”


“你赶不过去就死过去!难道要我亲自来接你吗?你这么能咋不爬你东爷头上跳舞?!”


“诶、不行吗?”


“那肯定不行啊?!我还要带着弟兄们一起啊,你别忘了你的任务,臭小子!你干得好,东爷还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是干不了……”


“唉……那我只好久违地施展一下拿手好戏了,拜托你帮我善后咯。”


如果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如果没有时间,那就“借”来一辆车。


附近就是闹市区,小松很快就得手了。他的外貌和穿着让他如鱼得水,即使身体轻轻与人碰撞一下,也不会被怀疑。他轻按手中原本属于陌生人的车钥匙,不远处一辆线条流畅,车身漆黑透亮,看起来还不便宜的跑车便乖巧地回应。事后老大一惊一乍地问小松有没有驾照,那当然是没有的,毕竟小松的身份证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只有十六岁,更何况他喝了不少——找个代驾就行了呗。


要说到小松为什么会和黑手党有交集,那就不得不提到东乡,也就是他口中的老大。东乡有名无姓,光从这一点就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糟糕。童年时小松被他拐走,因为贫穷的父母交不出赎金,小松阴差阳错地被东乡从日本带到外国。本来东乡想把他卖了的,但小松也是个天生恶劣的人渣,是个卖不出去的亏本货。很久以前,小松还想过逃离东乡,后来随着岁月过去,想到大概父母兄弟早就忘记小松是何许人也,也便认命了。跟着东乡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不知怎地东乡混出了个名头来,当上了大名鼎鼎的弱井组的二把手。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但至少小松喊他一句老大,就有肉吃。


等他坐着跑车招摇地到达废公园,刚好就是约定的半小时后,老大和其他人早已等着,驮四家那边还不见人影。跟班们眼神凶狠地瞪着小松,未等老大开口便不耐烦地向着小松大声责怨:“喂,你说的买家呢?不会是骗大伙吧?”


小松摆出一副讨巧的笑容,当他感觉很麻烦的时候,他便用这副样子来敷衍无聊的人和事件。除了东乡,其他对小松认识不深的,只当他是个寻常的失足学生。因为东乡对小松青睐有加,所以弱井组很多人看他很不爽,经常给小松使绊子。这次小松帮老大找到一单大生意,也免不了被敌视,生怕哪天小松骑到他们头上。


草丛冒出声响,一个人头上还顶着几片叶子出现,那是帮小松跟驮四家搭上关系的线人。他气喘吁吁地低语道:“不好意思,因为那边似乎突然有状况,才临时改了地点。跟我来吧,他们也已经在等着了。”


站在傍晚公园的破旧路灯下,小松怔然听着,突然隐隐意识到自己也许醉了,因为面前的人有四只眼睛。他感觉自己现在不是参与进黑手党的交易中,而是坐在电影院里观赏一场电影,身体的行动渐渐与意识背离。话说老板调的酒有点东西啊,他想。


那边来的人比东乡他们还多一倍,个个都凶神恶煞,看起来不太好惹。为首的是个宽脸中年大叔,脖子上一副大金链子,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脸上还有不怀好意的古怪笑容。小松打了个冷颤,悄悄往后站了站,然后又被一脚踢回去。老大和对面交涉着,小松插兜在旁边听着,却也没认真听他们谈话,心心念念的是回家漱口睡觉。


直到某一刻,暴发户耐烦地大叫了一句什么,小松没有留意。老大粗声粗气地催促他快点给人验货。他恍若隔世,驱动着几乎消失殆尽的意志力打开背包拉链。下一刻,黑黝黝的硬物便顶在脑门。嗯?什么东西……啊、原来如此,是枪啊,男人想在他的脑袋开一个洞。他后知后觉想到。


“你是不是在跟我耍花招?!”


嘛嘛,这道上的人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就生气了,他不就是动作慢了点吗。


小松一定是醉了。证据就是在老大喊出那句软绵绵的“冷静!”之前,他还没动手。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呢?要是平常的话,小松连举起枪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他眯起眼睛,像只困倦的小猫慵懒回道:“呀,我怎么可能耍你呢,大叔。你可以问问别人,小松,童叟无欺……”他从里面拿出一小包的份量,当场服下那闪耀着异样光芒的泥粉,鲜红舌尖享受地舔去嘴角残余的一抹,眼神迷离。


接下来的事情……小松就不知道了,因为他睡着了。在倒下去之前,还能看见对面的暴发户抽动着眉毛。


“见鬼的瘾君子,FUCK……”


这话可说得不对,他不是瘾君子,只是个酒鬼。

小松很肯定,他只是吃了一嘴的屎。

……


在梦里,小松再次见到酒吧老板。他穿着比上次见到他时更深的V领,丰满的肌肉喷礴出强烈的荷尔蒙。他张开双臂,向着小松灿烂地笑了。小松以为那是拥抱的意思,但扑过去之后却被锁喉塞了一嘴[马赛克]。


“唔……呕!不是梦啊。”


小松惊醒,嘴里鲜明浓厚的怪味余韵、宿醉的头痛欲裂第一时间提醒着他不久前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未关的电视机散发着淡淡荧光,上面放着重播的今日新闻。这里应该是弱井组辖下的事务所,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沙发旁的茶几上还有未收拾的烟头和一副他平常戴惯的黑框眼镜。小松渐渐听清电视机上主持人说的话,新闻播放的内容恰好与今日发生的事相关:“针对……蔓延的HIPIPO果实……最新发现,专家指出由HIPIPO果实浓缩制成的HIPIPO泥,据说对人体具有重大危害。昨日,各国已一致协定,宣布正式将HIPIPO泥列为全球特S级危险品。”


“哈哈。”


阿松盯着電視上發紅發黑的警告標誌。


他喃喃自语。

“我当然知道,吃屎都比嗑那坨烂泥好。”


啊,但是吃屎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3)


一桩老生常谈的巧合:小松和老板的背包长得太过相似,导致他拿错了。


小松气势汹汹地踢开酒吧大门,誓要找老板算账。都怪他偷偷动了自己的书包,害得差点被人以为卖假货一枪毙了……就算那个不算他的问题,持有那堆[马赛克]本身就是原罪!调出来的酒世界第一难喝也是!小松狠狠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沉默不语地直盯着老板,最大程度表达自己的愤怒。然而,小松和老板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后者此刻心情很是愉快——准确来说,自他抬头看见小松后,便亳不修饰自己的惊喜。他注意到小松的不对劲,轻快地问出了天真的问题:“怎么了,考试不合格了吗?”听到这个问题后,鄙夷无奈夹着一丝怜悯消散了所有怒气。小松像个泄气的皮球,瞬间什么火都发不出了。


“不是……老板,怎么说也是问我是不是失恋了吧?考试不合格?小学生吗。”


“什?!……哇噢!现在的小孩真是早熟,听、听好了,我是不想带坏你噢?美好但青涩的青春期爱情啊,阿芙蘿迪蒂女神会祝福你!”


“是是。不跟你吹牛了,我想要回那些货……啊不、我落在你这的书包啊。”


闻言,老板把一个黑色的书包放到枱面,但不让小松拿——他也想要回他的包。老板说那里面放着做蛋糕要用的材料。“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是做蛋糕的材料啊”这样的吐槽先姑且忍着,小松早就把那堆[马赛克]当成真的HIPIPO泥卖给暴发户了,哪里给得出来跟他交换。


不知不觉间,立场调换了,小松成了认错的那个。老板面无表情,长长的剑眉微微横起,拿着小松书包的那只手高高地举起,看起来就像个因为小朋友做错事不让他玩玩具的家长。


“啊——!知道啦!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可以了吗?把我的书包还给我吧?这个对我来说真的超级~重要!好好好,谈判成功~快把手放下来吧?”


“我又不缺钱……那一整包東西是我等了半年才收到从JAPAN父母那寄给我的传统调味料,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小松不能理解什麼是獨一無二,他只知道錢是萬能的。他掏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褲袋,可恨自己的信用卡在關鍵時候竟然丟了……啊、他想起來了,昨晚他喝得半醉不醉的時候,把整張信用卡直接送给了代駕,讓他“隨便刷”。只能回頭讓老大挂失了。小松想道。


突然,額頭被用力彈了一下,小松反應激烈地大叫了一聲。“啊——反對暴力!”抬眼卻撞進老板揉杂感情的眼眸。對於小松這種靠直覺活着的單细胞動物來說,這些情緒太高級、太不必要,以至於讓他一頭霧水。


“本來今天還想免費請你喝兩杯的,不過還是算了。早點回家吧,HONEY。”


太好了,他可不想喝這兒的酒。


小松收下背包,轉身走出酒吧。天气不算坏,透心凉的清风钻进皮肤;蜻蜓低飞,悠悠荡荡地飘向小巷深处。现在回家的话未免太过无聊,他想。虽然他平常独来独往,但也是有朋友的。


夜色弥漫,但对于F城的许多年轻人来说,他们刚刚拉开生活的序幕。小松很了解“那些家伙”便是这种人。他们的出没地点——在这个城市的商业中心区,有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那是旗坊企业名下的现代化商业娱乐中心。数不尽的金钱腥臭暗流汹涌,人们却迷失于旗坊家精心营造的虚假梦想,沉没在霓虹色的海洋中狂欢。


“多么高明的精神牙鸟片啊。”小松在人群中穿梭时不免想道。他进入的地方是F城最大的酒吧和蹦迪场所,习惯了小酒吧里单调孤独得让人想睡着的音乐,小松差点忘记这里有多么喧嚣。歌手唱着声调高亢、节奏感强烈的流行歌曲,舞池的人们跟着扭动身躯,直到精疲力竭,钱包空空。他倒也不讨厌看人挥霍金钱。


“嘿,小兄弟,是迷路了吗?要不要跟我走?”一个金发男人突然靠近,说话间热情地搭上小松肩膀,酒气缭绕。隔着镜片和迷离灯光,小松仔细端详来人,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的话,他就接过那杯不明饮料倒在金发男人头上。勉强地,小松认出来了。他接过酒杯晃悠晃悠,轻嗅其中成份——如果你要在酒吧里接别人的饮料喝,至少要学会辨别里面有没有【不明成份】的技巧。


“弗兰,你又染发了。”


“习惯吧,我还有二十来种颜色想染,你总不能每次见面都这么说一句。”


“还要换吗?我觉得现在就挺不错嘛~黄澄澄的很适合,感觉要来钱。”


“哈哈哈!你真有趣,小松。”弗兰拍了拍小松的肩膀,不在意地笑笑。虽然轻佻,但是在小松认识的那些家伙之中,弗兰难得地算是个好人。


“不开玩笑了,我想找里昂,你知道他在哪吗?”


“额……我可以带你去他开派对的地方,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弗兰露出担心的表情,大概是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钱。”


小松玩昧一笑,做出一个钱的手势,像青春期少年在说俏皮话,可是肩上几公斤的HIPIPO泥太重、太重。沉重得面前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再深究。


他们来到以假面舞会为主题的另一个私人会场 ,墙壁被贴纸伪造成不见尽头的森林,藏匿的音箱播放着怪诞奇异的音乐。深夜的客人们化装为动物参加舞会,形形色色的鹿、兔、狼在身边走过,欲望和本性却展露无遗。


“你们又在干这种事情啊。”


小松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回应,狐狸先生已经消失于陌生的聚会中。他无奈地耸耸肩,试着无视身周属于成年世界的丑陋——白花花的肉,混沌的呕吐物,故作姿势的媚俗。舞会中唯一的狮子头顶金色帝冠,坐在森林中心的王座上。那是一个银发的男人,露出线条流畅完美的下颚,即使是面具也遮不住他的英俊。


可是仔细审视一下他吧,里昂,旗坊企业总裁的兄弟,沉沦玩乐,与事业出众的弟弟正好形成对比。无论外在长得多大,他都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


里昂也很快注意到了小松,微微怔愣一下后,他便露出了颇有兴致的笑容。小松没想到里昂竟然是这个反应,他们上次见面时可没发生什么好事,小松狠狠揍了他的保镳一拳。


“好久不见啊,小朋友……嗯?怎么还是一身廉价的烂衣服?”里昂俯视着小松,说话时张狂而急躁,琥珀色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视在小松身上,像猫科动物看见老鼠。


“里昂先生,我的品味当然比不上你们这种有钱人,不过连我也不得不说,这场派对真是无聊透顶啊。”


“哦?”


“你看,以为戴上面具能把自己隐藏起来了吗,也不看看那肥得流油的肚子。再说,就算摘下面具,干的事情根本也差不多糟糕……是吧?”小松亳不留情地指着在场的人嘲笑。


“照你说,什么才是有趣的呢?”里昂拦住蠢蠢欲动想一雪前耻的保镳,大度地让小松继续说。他喜欢疯子。里昂甚至让保镳们放小松过来,让他一起坐在软呼呼的鹅毛坐垫上,欣赏这场滑稽的闹剧。


“要玩得尽兴,就得放开所有束缚嘛。”


小松把背包丢在面前的水晶茶几上,装着HIPIPO泥的透明袋子从中倾泻而出,映射出一片流光溢彩。


(4)


隆冬时F城给人的印象是安静而淡漠的。尽管它常下雨,但人们习惯了雨声伴随安眠的鼾声度过漫漫长夜;不像夏季雨来势汹汹,偶尔电闪雷鸣。下班的白领三三两两地走在归家途中,踩着湿答答的沥青路,做着回家后小酌几杯的梦。


然而,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长空,劈向钟楼的顶。瞬息间整个城市便如同白昼般明亮,震耳欲聋的雷声及雨声接踵而至。在外面走着的人惶恐地抬头,屋子里休憩的人也从睡梦中惊醒,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遍了自己的一生,曾经犯下的错误如走马灯般闪过,想忏悔却没有门路。


仿若上千年前的传说重演,上帝计划用洪水淹死罪人,而诺亚已死,人类无一幸免。雨水像豆子一样倾洒到地面,城市的排水系统在几小时后瘫痪。水线越涨越高,积存已久的脏污,夹杂狂风吹倒大树的叶在水面飘蕩。本地电视台紧急播报着今晚的异常天气——一个巨大的气旋集结在城市偏西北处的正上方,原因不明。万家灯火中每一部被打开的电视机信号接收不良沙沙地响,不清晰的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条幅滑动,教导市民关紧门窗应对这场突发洪灾。


以上纷乱都和假面舞会里的嘉宾无关,大厅里开着舒适的暖气,享乐的人随着音乐微微摇曳直至皮肤渗出薄汗。外面世界的惊慌传递到象牙塔中,仅仅变成小松裤兜里的几次震动。小松想拿出手机查看,却被里昂拦住。


“小朋友,这里禁止电子产品,包括你的古董机。”


小松对他微笑,“当然。”


里昂因为他的听话而很是愉悦。上次见面时,小松就像一条穷途末路的鬣狗,眼神中带有亳不掩饰的残暴狠戾,但又囿于力量弱小而压抑。


“你知道吗?我很擅长驯化动物。”


小松面无表情,不明白这句话跟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里昂拍了两下手掌,对身边的保镳们说了什么。过不久,四个保镳推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进来了,笼子上的黑盖布被扯走,露出里面关押的“大猫”。“猫”的头颅与身体极不匀称,细细的如树枝般瘦弱的四肢和躯干,即使被厚厚的皮草所包裹,也依然看得出来他的体型有多么纤弱;在其上顶着一个几斤重的布偶头颅,甚是可怜可爱。


“这是猫?怎么看都像是……”


“嘘!好戏正要上映。”


猫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白晢的脖颈上挂着金色的铃铛,项圈所连接的铁链另一端被人牵着,一步步向小松和里昂他们爬来。猫不愿被扯着走,所以猫走在牵着铁链的保安前方,高傲地挺着头,身姿从容,细软的白色皮毛摇曳夺目。


一晃眼,洁净瓷碟盛着被切好的小件蛋糕被递到小松面前,本应是奶油的部份被七彩的HIPIPO取代,看起来十分梦幻。他看向里昂,后者宠溺地抚摸玩偶的头,说道:“给你个机会把它喂给我的宠物,我要先看看吃了它之后是不是真的像外面说的那么玄乎……小朋友,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疯子。

小松在内心骂道。

找疯子做交易的他也是。


他接过瓷碟,准备把蛋糕喂到黝黑深邃的“猫嘴”中,此时,猫说话了。声音闷闷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哥哥,住手吧。”


听到这句话后,小松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是哪个弟弟?不,最重要的是自己被认出来了。小松在这个糟糕透顶的时候被弟弟看见了,无论是哪个弟弟,他都无法接受。不如说他根本不敢探究细想。小松想要痛哭,想要尖叫,想大声告诉他自己不是自己。


所有情绪以一种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找到宣泄点,小松暴怒地跳起,右手把蛋糕拍到旁边的人脸上,左手连接着揍了他一拳——上次揍保镳,这次揍正主,很合理。


“他不是动物,是人类!kiss my as btch!”


派对因小松一人而乱了套。他听见尖叫、责骂,混乱的脚步和想要抓住他的保镳们的手乱哄哄地袭来。小松从中找到自己的弟弟,一把将他拉起来,逃离这个骇人的动物之夜。森林扭曲地拉长,被抛到脑后,外面现实世界寒冷却清爽的空气迎面扑来。天空灰暗无聊,但令人该死地安心。小松因为这仿佛久别重逢的自由而心情高扬地笑了,他松了一口气。保持着这份勇气,他回头看向猫。猫早己跑得气喘吁吁,白色的毛茸茸的大衣狼狈地滑下肩膀,露出被冻得粉红的人类皮肤。


“现在……头套很重吧,我帮你拿着?”

小松小心翼翼地问道。


猫没有回复。手掌传来一阵挣脱感,小松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对方,连忙松手。


“谢谢你。”猫终于脱下了他沉重的玩偶头颅,露出原本面目。


小松想过弟弟应该变化很大,他的声音也许是低沉的,也许是尖细的;他也许性格恶劣尖锐,或者温柔内向,不管弟弟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是自己的弟弟。


——可是小松没有想到,那不是他的弟弟。


脱离了头套束缚后,对方柔顺的银色长发在漆黑的夜晚里闪闪发亮,随风飘扬,如同未曾见过的极光一样美丽。小松的心情却与之相反,像吊着秤砣般深深地沉下去了。她的相貌……是的,显然她是里昂的妹妹。


“也是,他们不可能认出我来的。”小松低低地喃喃,对自己提醒道。


“真的非常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我还不知道会被哥哥怎么对待呢。噢,那个人渣!”妹妹的声音其实一点也不像一个男人,反而如银铃般悦耳。她真诚地抱了一下小松,表示自己的感激。她和里昂无疑是一对兄妹,无论是相似的外貌,还是自内而外透出的独特魅力。


“我的另一个哥哥大概已经派人来找我了,虽然很抱歉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但你还是快离开吧,你不会想卷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小松全然没有听进去她讲的话,他还在想,还好那不是他的弟弟。他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在这种地方,太好了,还好那不是他的弟弟,哥哥安心了。


他顺着猫的轻轻一推,便跑进了雨幕中——或者说跳下去洪水里了。他心里还在反復念叨:太好了,那不是他的弟弟。


……


“听说过一年四季都会下雨的,可我没听说过冬天也要下暴雨啊。”老板站在空无一人的店里感叹道。他正擦拭着酒杯。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度过闲暇的。酒吧里的玻璃制品早已被他保养得洁净如新,但他依然一直重覆着这个动作。


外面淹得厉害,幸好他店里防风防水都做得好,就算门外的水面看起来已经浸没到膝盖,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风中自由飞翔,也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店里。只是实在吵闹,让人静下不心来。


似乎什么重物砸到门了,传来咚的一声。老板心痛地皱起了眉,嘴里自言自语着:“真是离谱的天气啊,像恶魔一样任性……”


“咚!”又一声。


“咚、咚、咚……”砸门声永不停止般规律地响着,就好像全城的树枝都打到他门上了。老板本想尽量地忽略这些杂音,宽慰自己毕竟是正在刮颱风,吵一点无可避免。


但真是……


他走到门口前,主动为洪水打开缺口。灰黄色的水裹夹着大量污物、悲伤,以及一个不速之客涌了进来,原本被精心摆设的酒吧内部瞬间被捣乱得一塌糊涂。


“你真是比我所有弟弟加起来还任性啊,客人。”


“为什么要开门?”他口中的客人如死鱼一般,一动不动地躺着,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唯有眼珠和嘴皮子还在动。


老板没有回答。


少年的重量轻得跟纸一样,他们之间身形的差距让他很自然地把他抱了起来。老板感觉自己就像抱起了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为什么要开门?”


事后,老板意外地发觉,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之后才答得上来的问题。他想了很久,自己也难以剖析当时自己的心理。


到底为什么要开门?


他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回忆起自己还在家里的日子,想到自己的母亲、父亲和兄弟们,他们的笑颜、温暖和包容。他终于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答了:爱是无条件的。


——然而任性的客人早已忘记这件事,只一味捂着肋骨说“好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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